前言
保護,是尊重的開始
一個夏日午後,我們漫步在赫爾辛基港灣前的「市集廣場」(Market Square),享受多日陰雨後的難得豔陽高照;我和女兒們逛了好一陣子之後,就坐在市集攤販前津津有味地食用著道地的芬蘭鮭魚湯,配上馬鈴薯碎塊炒香腸。
海風徐徐吹來,喝著北國風味濃湯的小女兒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媽咪,前幾天,我們學校來了兩位老先生,他們跟大家講了自己小時候的故事;那是在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因為蘇聯的軍隊打進了芬蘭,所以在當時才五、六歲的他們,就被心疼孩子受苦的父母送到隔壁的瑞典避難……。」
看著當時才九歲的小女兒,絮絮叨叨轉述兩位鬢髮已蒼白的芬蘭長者為孩子們拼湊起來的歷史點滴,腦海浮現出他們幼時倉皇離家的茫然,心中很是不忍。這群孩子抵達瑞典後被不同家庭輾轉收養,度過雖然平靜無戰亂但孤苦、失落的少年歲月,戰爭結束後終於有機會重回故土,卻已是將芬蘭語遺忘大半的成年人,家園不在,親人也已亡故……小女兒充滿憐憫的語音未歇,我早已目眶盈淚。
因為戰爭而必須逃離家園的各類悲劇,古今中外皆有。父母被迫將孩子有計畫的送走,然而在歷經戰亂流離年月之後,孩子們終獲保全、成長並平安回返家園的成功例子不多。在當時艱困的時空背景下,芬蘭這些走避他鄉的孩子,儘管在日後要面對重新認識家鄉、語言與親人的困頓,但芬蘭與瑞典兩國合作保護了高達七、八萬株民族幼苗的成就,起心動念就只是人口數不多的芬蘭人深刻了解,必須盡全力保住自己的年幼子民,國家民族才有未來。
盡全力守護幼苗
歷史,從書上讀來是一番滋味,但由當事人娓娓道出,卻又是另一種情感的衝擊。當時的小女兒,平常可不像姊姊,一回到家總會習慣性地詳述學校和同學間的各種細節。那天在市集廣場上,卻一反常態的將在學校裡聽來、兩位老伯伯述說親身經歷的感受,和這段芬蘭的傷痛戰亂歷史,描繪的如此認真、深刻,讓坐在旁邊啜飲著鮭魚湯的我,淚水不斷地在眼眶裡徘徊。
保護,盡全力的保護,是北歐國家尊重生命的開端;不僅對於幼齡子女的生存如此重視,對於死難同胞的最終悼念,也是以同樣的心意給予尊重。一九四九年,二次大戰結束後的第四年,稍從戰火蹂躪下獲得少許喘息的芬蘭,將所有因戰爭而身故的子民,無論是戰死沙場的軍人,還是遭無情戰火摧殘的平民百姓,一律以最高規格舉行葬禮,並在墓地豎碑篆文以述說哀思。
生者,生命的延續應當受保護;死者,生命的尊嚴應當受尊重。因為這一場戰爭,芬蘭讓社會上絕大多數人贊同全力改善對殘障人士的照護,也更重視對傷者的醫療和撫慰。這是身為戰敗國、滿目瘡痍、受到蘇聯威逼償還鉅額賠款的芬蘭,在自身依舊窮困時,所仍然堅持對於生命的尊重與保障。
走過芬蘭東西南北各城鎮裡的市民公園、教堂草坪或行經整潔墓地區,經常會見到園內豎立著為國捐軀者的墓碑、紀念牌;不論當地有幾位子弟兵為保衛故土而陣亡,英勇事蹟都被嚴謹的鐫刻呈現出來。
人是資產,不是負債
一九九一年,芬蘭收容了將近四千位索馬利亞難民。如今,走在赫爾辛基街頭,不時會遇見這些族裔家庭。芬蘭在索馬利亞遭逢最血腥內戰之際收容了他們,免費給予他們的孩子完整教育,讓他們在芬蘭社會裡安頓下來,發展生活技能。除了看到裹著頭巾的索馬利亞婦人帶著稚子外,不少芬蘭家庭因無法生育而收養不同膚色的孩童,也有家庭會在正常生育之外,再收養外籍孩子,其中許多是來自中國的女嬰。芬蘭家庭視如己出的培育這些被父母遺棄的孩子,給了這些在原來國家可能無法正常成長的孩童們,一個全然不同的人生與前途。
人在北歐,看到他們對於基本生命權與人權的維護與保障、尊重,在我走訪芬蘭各地城鎮的時候,俯拾皆是。這些保護自家子民的生命,也賦予他人新生命的實例,其實都是來自對於生命的基本愛護,也是整個社會給予下一代最切身的一堂生命教育課。
幅員極為遼闊的北歐國家,人丁稀少,也習慣自稱為小國,但生活裡卻多了一份對於人的尊敬與重視。北歐國家政府也習於將人民視為僅有的、珍貴的資產,給予照料與教育。
一個願意將人視為資產的地方,生命教育裡希望達成的「人人相互尊重」的理念,必定會油然而生。將人視為資產的觀念和想法,對於亞洲人口數較多的國家來說,似乎仍是遙不可及。會不會就因為人口數量多,「人」就顯得不那麼值錢?
所以,將生命與人的生存視為可有可無、棄之如敝屣也無所謂,也就難以對於基本生命權益產生尊重。和孩子們談「尊重」之前,以及我們教育體制習慣夸夸而談「人本」思維的時候,恐怕都要先想想,如何從整體文化與思維中學會普遍認同保護子女、照料弱勢的觀念開始。
畢竟,對於生命的尊重與敬意,必須來自整體文化、社會、國家都能以真誠疼惜的心去看待自己的子民,透過教育機制、社會安全與福利體系,把一代又一代的子民拉拔成長,讓人人都有機會,才能進一步期望他們為自己、國家社會,共同創造出一個有意義、有前瞻的未來。
作者序
孩子的潛能,無限寬廣
二○○九年一月中旬,離開居住六年的北歐芬蘭,回到再熟悉不過的家鄉台灣。女兒們開始銜接國內的國中、小學業,我們一家也再次展開在這片土地上的生活。
數不清的好幾個晚上,我和孩子一起觀看電視晚間新聞時,總會出現一、兩則社會新聞的報導:一個被生活逼迫的低收入戶家庭,父母帶著孩子們燒炭自殺;一位遭受生活打擊的父親,帶著兒女投河自盡;在課堂上遭受教師羞辱責打的小學生,來不及接受社工救助的母女共同自絕生路等。
點點滴滴的社會現象映入女兒的眼底、心裡,大女兒有一天問我:「可是,媽咪,我們社會課本上寫了,考試也考得很多,就是說社會福利是我們國家的重要政策。這樣一件件的可憐事情發生,我們的福利國政策是應該怎麼辦呢?」
從北歐搬回台北半年不到的大女兒,手中拿著國一下社會課本翻找到「公民篇」裡的「社會福利」章節;她口中念著、手指滑過的那一段課文,特別說明了我們社會福利的基本觀念與政策,正是落實一個社會公平與正義的基礎。課文裡也同時指出:「社會福利的發展,一方面是因應社會變遷所引發的社會問題,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增進人民的福祉,提高生活品質。」
望著一臉疑惑的女兒和她手上的社會課本,我有點茫然了,腦際還縈繞著電視新聞主播快速講述那一件件社會新聞的聲音,以及 SNG 連線裡的悲慟畫面。這是很難讓她完全理解的困境,因為書本上講述的、考試考過的福利政策與思維,和我們現實生活裡的所見所聞,實在有滿大的落差。
為孩子許下的未來
數週後,我在孩子房間書櫃上方的箱子中,找出她國一下的社會課本與各種講義、考卷,仔仔細細地再讀過。沒錯,課本和講義中都指明:依據我國憲法,社會福利是國家的基本國策之一。這樣說來,現階段所有台灣國一的孩子們都曾經讀到:「行政院政策綱領載明,我國應建構以社會保險為主,社會津貼為輔,社會救助為最後一道防線的社會安全。」社會福利、社會保險、社會安全等等概念,或許對於我們一般人和多數的在學孩子們,可能不過是課本裡的一個篇章,以及幾項考試的測驗題目,和你我周遭的現實生活世界似乎仍有一段迷濛遙遠的距離。
我們的孩子們大多只能背了、考了課本裡的知識,卻未曾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辨討論和深入了解這些社會福利與安全,對你我以及下一代子孫的生活,究竟會帶來什麼樣的重大影響。或甚至只是暫時放下課本,張開雙眼觀察周遭的環境一番,再進一步思索,這些社會現象以及「希望」能造福人群的社福政策、制度,短、中、長程的趨勢,和政策目的、概念與終極目標,到底所謂何來?你我能對這些白紙黑字寫在憲法、課本中的社福思維與願景,有些什麼樣的期待?
回到台灣一年多來,我持續為不同的報章雜誌撰寫專欄,也有機會到各縣市,包括金門、澎湖、花蓮等地的學校(高、國中小)以及大專院校、圖書館、教師會、家長聯盟、中央與地方教育機關等等演講與分享。每一回,總期盼在分享芬蘭教育理念的同時,能與大家一起回到更多基本面與人性層面上去思考。
就像我曾經在旅居芬蘭的六年中,透過對於芬蘭教育的第一手體認、觀察、研究、訪談而化作了我的第一、二本書;這一年來與台灣教育現場的最直接對話,以及經過對於自己家鄉這一年來美麗與哀愁的感觸,也一篇篇呈現在報章雜誌的專欄中,更成為我這本書所希望舖陳的終極關懷。
在國內「少子化」現象與議題已然吵得震天價響的今日,我以北歐的社福體系作為回到台灣所寫下第三本書的終曲;介紹了芬蘭的托育制度與父母親職假期、津貼等等的社福與保險制度,不過是希望大家先將這些篇章當成序曲的故事來聆聽,如果您覺得有意思,就請再深入去思索,這是否可能有助於提供解決我們現有問題的參考之外,還能為我們社會「生、養下一代」困境,創造出怎麼樣的光景與未來?
當然,我在寫作途中,也曾幾度停筆思索,出書之時想必會有人問道:「我們又不是什麼『社會福利的理所當然』國家,介紹這些福利政策與措施,與我們有任何關聯嗎?」
有時,述說一種模式與政策,並不必然會對自身環境產生最直接的衝擊與關聯,卻能間接的促使自己去思索生活周遭的最急迫問題,進而發現不同的解決方法與思考模式。從我們自己的國一社會課本所教導內容來看,我們還真是在資本主義運作之中,努力邁向社會福利國家的發展道路上,如果有所進步,那可真是全民之福。
回歸基本面思考教育
其實,從北歐及芬蘭的發展道路和現今成就來看,傳統與現代、自我與社會、科技與自然、機械與人性、工作與生活,確實是可以同時擁有與兼顧的。而生育、養育子女,也已經不必然是犧牲婦女的生涯就業與就學研習規劃。女性的人生道路選擇,不該是只能走向家庭與職場的「零和」競爭模式,而應是更多元、更彈性的寬廣天地。
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男性的「父親角色」也應該更加被鼓舞、補助,因為這是一個社會除了經濟發展面向之外,另一個國家軟實力的面貌呈現呢。芬蘭及北歐在此方面的運作相當成熟,我們不妨敞開心胸來認識與了解。
北歐國家的繁榮與進步,極少會為了只急於先求取功名、成果,而要去犧牲人們的生活與環境。不論是經濟發展還是環境永續經營的取捨上,或是攸關孩子們的就學與成長上。所以,芬蘭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的最貧困、殘破年代,就已堅定地走向社會福利體系,因為他們深信發展經濟的同時,必須照顧人民與社會的公平性。芬蘭人深信,錢與經費的多少始終不是最大的問題,重點永遠都在如何有效率的用錢。
所以,他們從一九四八年就實施全世界第一個學童免費營養午餐制度;而芬蘭的工會體系,尤其是早在一八九三年就開始運作的教師工會,二戰之後更走向各級學校體系的教師團體逐步自行整合成為教師總工會。芬蘭今日的成功,對芬蘭人來說,正是社會福址與經濟發展雙軌併行的實現。
或許因為我曾在相當不同的文化環境與國家居住過,許多事物之於我,不再只是文化與國度的不同,反而會讓我更想要去了解「人」與「教育」的根本,是要為我們的子女、為我們的社會國家帶來些什麼?所以,我總會在分享理念的同時,希望以更貼切的比方與說明,來闡述心中的想法與期盼,好讓大家能更加明瞭,凡事都應該回歸基本面去思考的真義。
曾經,我在演講會中提過一個比喻:如果有個家庭生了四個孩子,前兩個孩子相當聰穎、用功,一路念書拔得頭籌,成績總是遙遙領先;但第三個孩子念起書來,就是經常性的頭痛、牙疼、鬧肚子,看起來好像完全不似一塊「讀書的料」;而最小的孩子,正好是輕度身心障礙,未來可能需要更多長期的照料扶持。
如果你正好是這四位孩子的父母,請問你將會如何運用家裡現有的資源與教育預算呢?是要拿出最大比例的資源與預算,只專門去栽培最「優秀的兩個孩子」?還是你會好好思考,並運用現有或僅有的教育經費資源,給予最需要照顧的孩子最多的關懷,並均衡地讓四個孩子都能獲得最佳的成長,日後並能各自有所專長?
你是否衷心希望他們四位都能獲得到最適當的教育,找到自己最適合的一條出路,並使他們在未來都能有自我實現的機會,以及最起碼照顧自己的能力,和追求美好生活能力的基礎?
如果,你只想將資產都給最資優的兩個孩子,卻長期忽略漠視後兩位,然後有一天告訴前兩位說:「日後弟弟與妹妹的一生,全靠你們了。」你能確定前兩位子女日後不會被疏於照料、培育而成為家中頭痛的弟、妹給拖垮嗎?你能確定他們真的有辦法照顧弟妹一輩子,還是在兄長自組新生家庭都自顧不暇之際,還要被三不五時的貧苦無依弟妹所攪擾?原本可以一起成長、適性發展的幼輩,反而成了長輩心中的另一個痛處?
當我在台灣各地分享芬蘭教育的哲理與思維時,我時常思索,或許教育真應該首先著手去發覺的問題,就在這「四個孩子」的教育經費運用分配上吧。對於父母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好的教育資源分配與教育方式,絕對是使每個孩子都能有獨立自主的能力,在孩子們的教養與教育學習過程中,讓他們都擁有「成功的機會」,藉著殊途同歸的機制,找到最適合孩子自身特質的方向,讓他們在不急躁、不比拚的教育環境中,養成解決問題的能力,而且是一輩子都能帶著走的能力。
美好的機緣與收穫
二○○八年四月,天下雜誌群的親子教育總編輯琦瑜來信,邀我撰寫教育與教養的書籍。當時我手邊正好有其他的書約,所以一路展延到今日才得以和各位見面,這是我的第三本書。雖然這三本書分別由不同的三家出版社出版,但每次的合作都是美好的機緣與絕大的收穫;兩年前,雖沒有機會即刻與琦瑜合作出書,卻有緣分開始為《親子天下》雜誌撰寫專欄。
一路寫來的專欄,得到不少來自各方的迴響與共鳴。這本書裡收錄了部分我在《親子天下》專欄裡的文稿,以及幾篇其他報章雜誌上刊登的專文。但是,這本書裡面,仍有超過七成以上的文字,是我專門為本書所書寫的。
我花了不少篇幅介紹芬蘭的教師培育與教師工會的機制,主要原因莫過於當我們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教育現場都能有成功的機會時,如果我們的教師與教育體系無法理解何謂「成就每一個孩子」,而仍是過往以來最傳統的單一模式在教導與評量孩子,那我們衷心期盼要能成就每一個孩子、賦予他們成功機會的想法,其實現的可能性,絕對遙遙無期。所以,教師永遠是教育現場能否成功開拓更寬廣、更人性視野的最大關鍵!
教師的訓練與養成、教師的尊嚴、專業、視野、寬容、耐心、同理心等等,除了是教育界的重要關注之外,更應該成為社會的核心關切所在。書中所談論教育師資的養成、工會組織的發展等公共議題,將會深遠影響著你我的孩子,以及接續下來新生世代子孫的教育與發展,更會長遠影響我們社會的未來。
這本書,與我前兩本書《沒有資優班,珍視每個孩子的芬蘭教育》以及《每個孩子都是第一名,芬蘭教育給台灣父母的45堂必修課》較大不同之處,在於裡面有不少篇幅文字的書寫,是在我們搬回國內後所面對的教育現場,字裡行間夾雜了更多你我都已然熟悉的學校、教室與親師交流的場景。
對我而言,不論是在北國芬蘭的環境裡書寫,還是回到台灣來寫作,只要是介紹或是講述「教育」,我看到的,從來都不是只有北歐與芬蘭,而希望關切的重心永遠是教育的本質,以及對於人的關懷與愛護。任何足以觸動我內心深處感受的人與事,才是使我願意持續書寫、關注與研究的動力。至於國界、文化、歷史、社會的分野之於我,更早已式微退隱。
每當我發現,我在北國看到清徹、望不見邊界如大海的廣闊湖泊時,我讚嘆的,絕非只是北國芬蘭明媚的湖泊風光,而是大自然共有共享的萬物之美呢。希望書裡有值得您深思的想法與觀點。任何一扇窗的開啟,就像是人類對於大自然裡引人探究的深奧之祕,那份充滿了無限好奇與敬畏的心思;同樣的,一個孩子的潛能,也正像開啟一扇窗般的無限寬廣,他所需要的,正是你我的那份敬重、期待、呵護。
內文1第一章 從赫爾辛基到台北
01 給孩子成功機會,他們會學得更好
二○○九年的農曆年前,從北國芬蘭搬回睽違六年餘的台灣,兩個分別是十三歲、十一歲女兒的在二月開學後,陸續銜接上了台灣的學校,分別進入國一和小五的下學期課程。她們曾在幼童時期待過台灣三年,小學後的養成教育都在海外。
回到台灣的最初幾天,正逢學期末了,趕在過年前校方教務人員即將放寒假前,我們造訪了大女兒將入學就讀的國中。在拜訪完畢就要離去時,教務人員很用心的為大女兒準備了所有下學期的新課本和習作本。一時三刻間,離開台灣這麼多年的我們,看著這層層堆疊的各種新教材,還真不明瞭,寒假不是才剛剛開始嗎?下一個新學期都還沒到,就已經要學生捧著這些課本和習作本?
想起在國外的學習生涯裡,期末一旦來到,就是完全放鬆的去休假;而漫長假期後的開學第一週或頭幾天,通常是全體師生的就緒日,有時連新課本都還沒送來。大女兒在芬蘭的國一開學日,同學到校後不到一個半小時就解散了。學校唯一做的「大事」,就是讓學生知道真的開學了。女兒拿到新課表,和久違的好同學們來個熱情擁抱,相互分享放假的生活點滴,然後就回家去了。
有趣的是,當我們回到了應該算是極為熟悉的地方,讓孩子進入故鄉的學習環境後,反倒有著層出不窮的驚奇與疑惑。
下學期開學後,國一的大女兒所經歷的前三天學校生活,就是出乎我們大家意料之外的:「考試、考試、再考試。」新學期一開始,學校就安排了每個科目的單科「複習考」,對於才從國外回來且仍處於十分狀況外的我們,可算是一場驚奇的體驗!
女兒開學三週以來,我看到台灣國一生的每一天,就在接踵而至的大中小考試裡度過。天天如此、週週如此。這三週內所經歷的各類考試,大概已足以媲美芬蘭一整學年的考試量了吧。有位老師告訴我們:「段考前,還會有更多、更瘋狂的情況,這裡就是這樣……。」
對於國一學生才開學不久,就已如此戰戰兢兢的「因應」,真讓我驚訝不已。有時不禁覺得整個教育體制與升學觀念是否已幾近於走火入魔?
怎麼經歷過所謂的「教改」,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我們的中學教育不但沒有比過往更活潑、更有效率、更多元、更趨於人性,反而難度更往低年級延展,升學壓力也不斷往國小伸手;整個教學的導向,仍然是以考試、排名和相互較勁來主導?
其實,芬蘭也有考試,每個科目都有評量,孩子們在考試前都會花不少時間來讀書,所以學習不見得輕鬆。但孩子回國上學的前幾週來,我一直在思考,同樣有考試、有升學,為什麼我們家鄉的孩子、老師和學校,都得如此沒日沒夜、精神緊繃,好像要不停的和看不見的時間壓力賽跑?
芬蘭之所以沒有三天一大考、兩天一小考,主要是芬蘭的教育概念和教師都認為,學習必須靠時間,而不是靠壓力。唯有經過適當的吸收和累積,學生才能學到應該要學的。沒有經過適當消化與融會貫通的了解,即使老師在短時間內給得再多,練習和考試得再多,也不過是澆灌進去的短暫記憶和應付考試的教育罷了。
因此,他們極少會使用不斷的考試來幫助孩子們學習,因為不斷的密集測試會使日常的整體均衡學習失焦,也會讓多數的孩子知難而退或甚至自我選擇要放棄某些科目。